回到皇宮的廖春兒很不開心，終日待在絳雪軒，連一墻之隔的禦花園都不去了，夏荷看在眼裏急在心裏。

過個把月就是康熙的五十大壽，宮裏人人都在暗地裏使勁，要麽扯緊神經不想在節骨眼上出事，要麽挖空心思想怎麽一躍龍門，飛上枝頭。

絳雪軒突然間清靜起來，那最愛找茬的十五公主也不來了，聽說是為了在萬壽節上獻禮，努力學習呢。

胤祿偶爾跑來玩，也只他來時，廖春兒會開口說幾句話，夏荷春桃每每在這時候，總做些好吃的呈上來，見胤祿吃得開心，廖春兒也會嘗上一嘗，夏荷在太湖嘗過廖春兒的手藝，知道就算是禦膳房的大廚也輸她一分，自己做的能讓廖春兒吃上一塊，已要大呼阿彌陀佛。

廖春兒雙手環膝坐在臺階上，眼睛註視著院子裏打掃的人。

小律子是從禦膳房搶來的，那晚她拉著他怎麽也不撒手，直接拉回絳雪軒，同小律子一道的太監忙請了總管太監來要人，結果碰了一鼻子的灰，按規定，過年各府要休息三天，到初四時，總管太監告到內務府，沒想到胤禩居然準了，讓小律子以後就在絳雪軒侍候。這結果怎麽也沒讓禦膳房眾人服氣，都道這廖春兒平日搶吃的喝的，今兒竟發展到搶人了。

康熙沒多時也知道廖春兒搶了個小太監，叫來李德海詢問一番後，也沒再過問。

小律子一時間成了宮裏紅人，不過此紅人可不好過，走哪兒都有人指指點點。在禦膳房時老被人欺負，可到了絳雪軒，以前欺負過他的人，都低頭哈腰叫他聲律公公，生怕他在那脾氣古怪又小心眼的主子面前說幾句，明兒就慘了。

地已經掃得不能再幹凈了，小律子仍拿著掃把掃著，他不敢回頭，知道廖春兒一直在看他，心裏怎麽也安靜不下來，他不知道廖春兒為什麽帶他回來，這裏不缺人，小柱子從第一天見他來，就很敵視他，宮裏這種情況多得去了，爭寵不是只在妃嬪之間，有時候宮人間的爭奪更是血腥，幸好他性格木訥內斂，不願與人爭什麽，目前小柱子也只是給他點臉色瞧而已。

思緒萬千，手裏忽的一輕，掃把被廖春兒拿到手裏，“你還要掃到什麽時候？”

小律子忙跪下，“奴才知錯。”

廖春兒微微蹙眉，突然沒了說話的想法，把掃把一丟，轉身出去。夏荷春桃連忙跟上，小柱子掃了眼，趾高氣揚的哼了聲，緊隨著出門。

用花嬌人艷來形容此刻的禦花園再合適不過，天氣見好，宮裏的妃嬪都出來賞花，廖春兒看到這麽多人，一下子沒了心情，想轉身回去，‘丫頭’不知道從哪裏鉆出來，撲到她胸口，撒嬌的“喵喵”直叫。

“滾！”死貓沒個眼色，夏荷心驚膽顫的看著它伸了舌頭在廖春兒臉上舔了一下，完蛋了！廖春兒厭惡的一把扯起它，作勢要丟。

“廖姑娘！”顏秀急忙阻止，一把搶過‘丫頭’賠笑道，“姑娘別生氣，‘丫頭’這是喜歡姑娘呢。”

“你讓它喜歡看看。”廖春兒厭惡的接過手絹擦了下臉，‘丫頭’在顏秀手裏仍不安份，掙紮著還想要撲過來。

“春兒姑娘，莫要生氣，這貓平時也沒見對人親熱過，想來它甚是喜歡姑娘。”花叢後走出一個著月色宮裝的氣質美人。

“良嬪娘娘？”

良嬪輕點下頭，唇角微微上揚，抱過‘丫頭’輕輕撫摸，‘丫頭’享受的仰起脖子，喉嚨發出咕噥咕噥的聲音。

廖春兒不是第一次看到良嬪，卻是第一次這麽近的觀察她，清雅的氣質的妃嬪宮裏不是沒有，但從內裏透出的平和跟與世無爭，卻是少有的。

“春兒姑娘看什麽呢？”良嬪註意到她一直在看她。

“我在想娘娘遺傳了些什麽給八阿哥。”

“哦，你覺得遺傳了什麽？”

“大部分都有了，只是少了點東西。若是八阿哥把娘娘的與世無爭繼承了，以後會更好。只是，沒有呢。”

良嬪表情一滯，懷裏的‘丫頭’趁機又撲到廖春兒背上，氣得廖春兒抓住它就甩！‘丫頭’呈拋物線落到前頭，貓叫夾雜著人的驚叫，立刻響徹禦花園。

“這該死的貓是哪兒來的！還不給我拿開！”氣急敗壞的大吼，旁邊人立刻上前，顏秀匆匆上前一看，心道壞了，居然砸中現在正得寵的鄭常在。

“奴婢該死！常在娘娘，這貓是我們鹹福宮的。”

鄭春華帽子傾斜，鬢角的頭發紛亂，鵝黃錦緞旗裝四五道口子，想來是‘丫頭’落下後，讓它給抓的。

“鹹福宮的大宮女怎麽教你們的，居然不好好看著，讓貓亂跑，沖撞了咱們常在，你要命不要！”

鄭春華身邊的宮女大聲斥責，廖春兒轉頭看了眼良嬪，見她仍是一副平靜的樣子，暗忖這位娘娘到底是天性如此還是受慣了，連個小小常在身邊的宮女都敢直斥嬪妃的宮女，這受寵的跟不受寵的真真是不一樣。

顏秀被罵得兩眼通紅，自己主子又無所謂的態度，敏君氣不過，走上前對鄭春華福了福，“請鄭娘娘恕罪，奴婢沒有□□好下面的宮女，原是該打，可這打人也得打對！這貓雖然是我們宮的，可是卻不是我們讓她往娘娘身上掉的。”

“哼！你倒是說說，這貓到底是怎麽掉到我身上的！”鄭春華很是氣惱，這幫奴才狐假虎威慣了，以前她是個小答應，沒權沒勢，這幫奴才任誰都敢給她個臉色，現在她得了寵，這幫人竟還敢這般對她！她不會放過！一個也不會！兩眼燃著熊熊烈火狠狠盯著敏君，把敏君都瞧得顫了顫。

想著反正不是自己惹的事，敏君又挺起胸直起腰，指著後面大聲道，“貓是廖姑娘扔的！娘娘要怪罪就怪罪她吧。”

圍做堆的人群自動讓出一個通道，讓鄭春華看到後面的廖春兒。

微微揚了揚眉，廖春兒輕笑著對良嬪道，“娘娘宮裏的宮女還不是一般的不待見我呢。”

良嬪蹙眉搖頭，“這孩子心性很好，就是壓不住脾氣，唉。”

“沒必要嘆氣，這種人其實很好，跟您兒媳婦一樣，沒有那麽多彎彎腸子，反而讓人討厭不起來。”

有些驚訝，良嬪不知她為何會提起瑞瑤，正想問個明白，廖春兒卻已邁開步子朝鄭春華走去。

鄭春華見廖春兒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，臉上帶著那種似有若無的嘲弄表情，恨自己不由自主升起的恐懼感。原本氣勢強硬的她，突然間變得有些虛弱，她這一變化讓周圍的人都感覺到了，眾人都疑狐的在她和廖春兒之間打量，她們，有什麽過節嗎？

“鄭常在，真是對不起呢，春兒扔時候都沒看清，只管丟了了事，沒想到會落到你身上，連累你這身漂亮的衣服成了破布，真是抱歉。”

說著道歉的話，卻沒人感覺到出自真心，鄭春華的宮女同喜很為自家主子不服，這廖春兒拽什麽拽！萬歲爺寵她又怎麽著了，以後最多是個皇子福晉，跟她主子比，怎麽著也矮一截，今兒偏要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！

“嚇著我家主子，還弄壞了萬歲爺剛送的衣服，你以為你有幾顆腦袋！”

眾人為她這番不要命的言論深吸一口氣，靜靜觀察廖春兒的臉色。

“腦袋只有一顆啊，你要嗎？”廖春兒仍是懶洋洋的回答。

宮女生氣的想再繼續罵，被鄭春華攔下，“同喜！”

“主子！”

“叫你別說了！”

“是。”同喜心不甘情不願的閉了嘴，眼睛還不忘狠狠的瞪一眼廖春兒。

廖春兒掩嘴輕笑，可愛的人還一個接一個呢，心好像沒那麽悶了，有趣真有趣。

“喲，這是怎麽了，大家夥都圍著幹什麽呢。”

不得不說宜妃每次出場都讓人有眾星捧月的感覺，七八個宮女太監圍在身邊，十足偶像明星的派頭，同來的德妃倒顯得內斂得多。轉眼間走到跟前，宜妃的風情萬種，德妃的雍容嫻雅，良嬪的清雅平和，嘖嘖，廖春兒不得不佩服康熙的眼光獨到。

“妹妹這是怎麽了。”宜妃眼尖，快步拉住想躲到一邊的鄭春華，大聲道，“好好的衣服扯成這樣，這不是前兒萬歲爺剛賜的蜀繡嘛！”

“回宜妃娘娘，我家主子的衣服是廖春兒弄壞的！”見有人撐腰，同喜立刻告狀。

沒人可憐這沒眼色更沒腦子的同喜，已經預見她下場的眾人轉而把註意力放到宜妃身上。

宜妃可是很不喜歡廖春兒的，一說是因為九阿哥，二說是因為康熙，三說是因為她太過持寵而嬌，把誰都不放在眼裏。反正宮裏這種人雲亦雲的流言沒一天停過，今天這個妃怎麽怎麽，明天那個嬪怎麽怎麽，有沒有真實性倒在其次，主要是給沈悶的宮閨生活調劑調劑，少數幾個得到過確切證實的其中之一，就是宜妃確實相當不喜歡廖春兒。

聽了同喜的話，宜妃把視線轉到廖春兒身上，嫌惡很好的隱藏在漂亮的眸子裏。“廖姑娘也太貪玩了，怎麽連常在的衣服也弄壞了，就算你們關系好也不用玩這麽瘋吧。”

廖春兒不作聲，宜妃此番話中有話，用意當然不是只扯些莫虛有的東西，她想幹什麽？看看鄭春華，臉色早白了，慌亂的表情仿佛知道宜妃的用意，微瞇了下眼，廖春兒明了的勾起唇。

“宜妃娘娘，我們主子跟她根本就不熟！”快嘴的同喜堅決保衛自家主子，不讓她跟那惹人嫌的廖春兒有絲毫幹系，鄭春華恨不得一腳踢她遠遠的，如若今天安穩過境，回去她定攆了她出去！

“不熟，怎麽會呢？”宜妃嫣然一笑，“若是不熟，你主子怎麽會唱廖姑娘的歌，又怎能憑此一躍成了常在？你說是不是呢，廖姑娘。”緊盯著廖春兒的眼神裏□□裸的閃著妒嫉，憎恨。

宛若驚雷乍響，頃刻嘩然驟響，鄭春華青白的臉色幾欲昏倒的樣子，叫人不由相信剛剛宜妃所說。

“廖姑娘，你在那宮裏唱過的歌可不少呢，哪天也唱幾曲給我們聽聽，讓大家夥比比，你和鄭妹妹到底誰唱得更好。”

看來自己被幽禁期間受關註的程度還挺高的嘛，鄭春華偷學她唱歌的事在除夕那晚就知道了，自己也沒放在心上，只是有些事情在別有用心的人身上，總是如獲珍寶。廖春兒可不喜歡自己被人當槍使。

“宜妃娘娘想多了，那幾曲也不過是春兒聽別人唱的，如今鄭常在唱了去也沒什麽，不過你剽竊我，我剽竊你罷了，若是宜妃娘娘喜歡，你也來剽上一剽啊。”

‘剽’與‘嫖’一字同音，怎麽聽都嫌刺耳，宜妃明媚的臉發黑，德妃仍是不動聲色，良嬪掩嘴輕咳，眾人收起看熱鬧的心態，心裏都是一沈，暗叫要遭，兩大尖峰人物對決，天曉得會怎麽樣，只盼望這雷暴可別掃到自己頭上。

“廖姑娘終究是半路拉回家的，這姑娘家言詞總得守些儀態，怎麽能胡亂說些□□的詞匯，想是家裏不怎麽教誨，到了宮裏，這些個教身嬤嬤又疏於□□，才教姑娘少了正經姑娘家應當有的模樣，這樣吧，今兒就讓我身邊的齊嬤嬤教教你，省得以後到了哪家貝勒府裏，讓人笑話爺去。”

齊嬤嬤走到廖春兒面前，看似恭敬的福了福身，然後指著她的頭發道，“宮裏規矩，女子必須得打扮整齊方能見人，姑娘，容嬤嬤給您規制規制。”說罷，伸手就要弄。

“誰要敢動我，我就要誰好看！”廖春兒陰冷的開口，冷冷的眸子靜靜的盯著宜妃，“娘娘不過氣不過自己的床位被人分了去，關春兒什麽事，今有鄭常在，明就有李常在，後還有張常在，花無百日紅，您昨天不也是這麽上位的，你阻止得了這個，又防得了下一個，老爺子看中的是子嗣，哪個女人在他眼裏不都一個樣，你容量大些，也不必活得這麽辛苦。”

如此驚世駭俗的話語讓眾人全變了臉色，宜妃控制不了情緒，一改嬌艷的模樣，柳眉倒豎，兇狠的指著廖春兒大叫，“還不給我拿住她！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說！拿去宗人府辦了！”

兩個雄壯的嬤嬤上來像拎小雞子似的抓住廖春兒，夏荷春桃見勢不妙上前阻止，拉扯間廖春兒得勢掙脫，伸手扯過旁邊不知是妃嬪還是奴婢頭上的珠釵，狠狠刺進其中一個嬤嬤的手掌。

慘叫驟然響起，一時間禦花園裏驚叫四起，吵雜不已，被這突變嚇得沒了正常臉色的宜妃，盯著如豹子發現獵物一般，盯著自己的廖春兒，全身冷汗直冒。

“你，你想，幹什麽？”顫抖的聲線出賣自己，被人恐懼的感覺竟然讓廖春兒覺得舒服，她一步一步逼進宜妃，看著她大驚失色的樣子，心裏開心極了。

“啊！！！！”宜妃娘娘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恐懼，驚叫出聲。

“廖春兒！你做什麽！”八爺黨剛進禦花園就被眼前這幕驚呆，還好反應快，胤禩腳下輕點，一躍而起，飛身上前攔住廖春兒如鬼魅附身，不見腥紅染地不罷休的手。

“還不住手！”胤禩沖她大吼，卻見她已經失神，嘴裏一個勁兒的呢喃，“死吧，死吧，一起死吧，黃泉路上，人多才熱鬧――――”當即立斷，一掌辟下去，廖春兒立刻暈了過去。

“怎麽了？”胤禟扶起自己花容失色的老娘，怨恨廖春兒之餘仍是問了句。

胤禩搖搖頭，凝視懷裏的廖春兒，擰緊的眉峰，一個個疑問糾結不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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